
尊龙人生官网ღღ!尊龙凯时人生就是搏ღღ。尊龙appღღ,尊龙凯时 - 人生就是搏!ღღ,尊龙凯时 - 人生就是搏!平台ღღ,关于商业平台公益行为的研究较少探讨其背后的权力流动与治理技术ღღ。本文以支付宝“蚂蚁森林”为案例ღღ,采用参与式观察与半结构深度访谈法ღღ,在麦克·布洛维生产政治理论的框架下ღღ,提出了商业平台的“新生产政治”概念ღღ。研究从“国家—平台—个体”三个维度ღღ,分析商业平台为何及如何开展公益活动ღღ。研究发现ღღ,商业平台通过政策敏感与话语挪用策略ღღ,回应政府政策需求ღღ;通过“平台工厂化”ღღ,运用游戏化机制驱动用户参与劳动竞赛ღღ,制造劳动同意ღღ;在这一政体框架下ღღ,个体的“自我组织”能力受限ღღ,“作弊”与“躺平”等弱反抗行为ღღ,更多表现为“劳动倦怠”ღღ。因此ღღ,商业平台对“国家—社会”关系的嵌入ღღ,间接地成为一种吸纳反抗力量和构建社会稳定的治理技术ღღ。
作为中国最大的“全场景应用平台”ღღ,蚂蚁金融服务集团(以下简称“蚂蚁金服”)旗下的商业平台——支付宝已经成为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基础设施ღღ。起初ღღ,支付宝只是淘宝网的资金交易保障中介ღღ。随着对日常生活的深度渗透ღღ,其逐渐演变成一个以追求经济利益为目标的巨型商业平台(管泽旭ღღ,张琳ღღ,2020)ღღ。正是这样一个平台ღღ,推出了以“低碳生活”为场景的“蚂蚁森林”公益应用产品ღღ。该产品为用户建立“个人碳账户”(童桐ღღ,孙萍ღღ,2022)ღღ,将用户的低碳活动汇算为绿色能量ღღ,成熟后的绿色能量可以被收取ღღ、偷取和赠送(林蔷薇ღღ,朱秀凌ღღ,2022ღღ;杨旸ღღ,2021)ღღ。目前ღღ,支付宝蚂蚁森林已动员超过6.5亿人次参与尊龙AG旗舰厅appღღ,成为全球最大的“碳交易平台”ღღ,并被联合国授予“地球卫士奖”(蚂蚁集团ღღ,2023年5月6日)ღღ。
商业平台为何做公益?现有研究主要有三种解释路径ღღ:一是政治经济学视角ღღ,认为平台通过“耐心资本”ღღ、基础设施监视ღღ、数字劳动和数据殖民的方式ღღ,实现市场支配和资本再生产(Grahamღღ,Hjorth & Lehdonvirtaღღ,2017ღღ;Steinbaumღღ,2022)ღღ;二是社会责任论视角ღღ,认为企业应履行社会责任ღღ,通过公益活动回馈社会(纪盈如ღღ,陈洁ღღ,2023ღღ;肖红军ღღ,李平ღღ,2019)ღღ;三是企业政治行为视角ღღ,认为企业通过响应政府号召ღღ、回应政府需求ღღ、履行社会责任ღღ,换取资源支持(Wei尊龙AG旗舰厅appღღ,Jia & Bonardiღღ,2023ღღ;Zhou et al.ღღ,2021)ღღ。尽管上述研究提供了重要洞见ღღ,但多局限于“平台—用户”或“国家—企业”的“单边关系”视角ღღ,未能深入探讨平台内部生产政治与外部国家政治的交互作用ღღ。尤其是在蚂蚁森林的案例中ღღ,研究者主要关注用户参与公益的动机(杜松华等ღღ,2022ღღ;张心宇ღღ,2020)与亲社会效果(陈羽轩ღღ,肖筱ღღ,2022ღღ;郭国庆ღღ,刘仁杰ღღ,王建国ღღ,2023)ღღ,并未对商业平台如何通过公益实践隐藏劳动剥削进行反思ღღ。
不少学者指出ღღ,平台本身就具有“政治意涵”(Langlois & Elmerღღ,2013)ღღ。中国的平台不仅深嵌全球资本网络(Hoangღღ,2022ღღ:163)ღღ,还深受历史ღღ、文化和制度的影响(Chen & Qiuღღ,2019)ღღ。然而ღღ,要理解平台的运作逻辑ღღ,仅停留在宏观的政治经济分析显然不够(Lin & de Kloetღღ,2019)ღღ。麦克·布洛维(Michael Burawoy)的生产政治理论认为ღღ,生产空间不仅是经济场所ღღ,更是塑造国家与劳动关系的场域ღღ。资本通过游戏化机制将剥削过程神秘化ღღ,使劳动者“心甘情愿”地接受控制(布洛维ღღ,1979/2005ღღ:128ღღ;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7)ღღ。
故而ღღ,本研究以支付宝蚂蚁森林为案例尊龙AG旗舰厅appღღ,借助布洛维的生产政治理论ღღ,从“国家—平台—用户”的关系维度探讨商业平台如何通过做公益构建一种“新生产政治”?并试图回答商业平台如何以公益之名将“内部国家”与“外部国家”相结合ღღ,并通过游戏化机制隐藏劳动剥削ღღ,继而型构出一种新自由主义式的“公益—劳动关系”?研究认为ღღ,这种新生产政治不仅帮助平台实现资本的“剥夺性积累”ღღ,还消解了用户合作与反抗的可能ღღ,为理解平台资本主义和企业政治行为提供了理论进路ღღ。
平台是物质技术和商业模式的统一体(易前良ღღ,2021)ღღ。其中ღღ,物质研究可以追溯至马克思ღღ、福柯等人ღღ。随着科学技术研究(STS)的兴起ღღ,物质研究开始关注大桥ღღ、电网等基础设施的“倒置”(Bowkerღღ,1995)ღღ、失序ღღ、失败和崩溃(Graham & Thriftღღ,2007ღღ;Plantin et al.ღღ,2018)ღღ。而计算机与网络的普及ღღ,让STS与传播学相互渗透ღღ,并趋向融合(Star & Ruhlederღღ,1996)ღღ。平台以基础设施的方式融入到生活中ღღ,其研究也从“信息的传递”转向“数据的生产”ღღ,且更具批判意味(刘海龙ღღ,谢卓潇ღღ,束开荣ღღ,2021ღღ;Lin & de Kloetღღ,2019)ღღ。
平台不是为“共享”和“近用”而设计ღღ,而是为了获得高额利润和垄断地位(Langley & Leyshonღღ,2017)尊龙AG旗舰厅appღღ。为此ღღ,平台不断扩张ღღ,“圈地圈人”ღღ,并对用户实施“基础设施监视”(Gekker & Hindღღ,2020)ღღ,即平台通过“耐心资本”ღღ,嵌入生产ღღ、流通ღღ、消费等环节ღღ,榨取数据ღღ、整合资本(Sadowskiღღ,2019)ღღ。因此ღღ,有学者指出ღღ,殖民主义时期的资本获得策略正在数字时代重演(彭兰ღღ,2022ღღ,2023ღღ;Mumfordღღ,2022)ღღ。当资本主义面临积累危机ღღ,需要寻找新的价值来源与经济增长点时ღღ,其会将先前未商品化和未货币化的生活领域置于资本主义逻辑之下ღღ,从而将它们作为资源提取点ღღ,并随之将它们纳入全球资本主义网络(Sadowskiღღ,2019)ღღ。新型的数据殖民ღღ,揭示了平台以一种自然而隐蔽的方式对生活世界进行掠夺ღღ、剥削和压榨(温旭ღღ,2021ღღ;Thatcherღღ,O’ Sullivan & Mahmoudiღღ,2016)ღღ。同时ღღ,数据殖民主义也在重构“平台工厂”ღღ,劳动关系和劳动过程剥削都被神秘化(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52)ღღ,数据与算法暴露在外ღღ,而雇主隐藏在内(Maffieღღ,2020)ღღ。平台以“自由”“自主”等话语“招募”零工(Alacovskaღღ,Bucher & Fieselerღღ,2024ღღ;Gandiniღღ,2019ღღ;Grahamღღ,Hjorth & Lehdonvirtaღღ,2017)ღღ,并使用算法机制将弹性工作变成了固定工作(Chungღღ,2022ღღ:77ღღ;Sunღღ,Chen & Raniღღ,2023)ღღ,以此实现“时空套利”(黄月琴ღღ,黄宪成ღღ,2023ღღ;刘战伟ღღ,李嫒嫒ღღ,刘蒙之ღღ,2021ღღ;刘战伟ღღ,刘蒙之ღღ,李嫒嫒ღღ,2022)ღღ。
相较于“平台—用户”视角的技术决定论(Moore & Joyceღღ,2020)ღღ,“国家—平台”视角则有助于揭示中国社会平台化的独特性ღღ。因为ღღ,单靠政府自身已无法实现公共治理目标ღღ,需要“委托代理人”“行政发包”来扩大社会参与面(周雪光ღღ,2017ღღ:96ღღ;Liang & Maღღ,2020)ღღ。
企业社会责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ღღ,CSR)认为ღღ,商业平台具有公共属性ღღ,应该对社会履行责任(Höglundღღ,Mårtensson & Thomsonღღ,2021)ღღ。这虽能回应商业平台为何做公益ღღ,但不能解释ღღ,平台会选择何种公益?也不能解释ღღ,百度ღღ、腾讯ღღ、支付宝等巨型平台为何都推出了减碳类公益项目?
对此ღღ,政治行为理论认为ღღ,与市场战略一样ღღ,非市场战略也影响企业的生存ღღ、发展与成功(Mellahi et al.ღღ,2016)ღღ。企业通过影响政府政策或遵从ღღ、响应政府政策ღღ,获得经济收益(付宜强ღღ,陈志军ღღ,2016)ღღ。网约车平台将自己描述为解决城市失业和交通拥堵的现代化技术(曹钺ღღ,徐偲骕ღღ,2022ღღ;Chen & Qiuღღ,2019)ღღ;快手ღღ、爱奇艺则扮演着核心价值观培育和社会整合的角色(Huo & Huoღღ,2024ღღ;Lin & de Kloetღღ,2019ღღ;Plantin et al.ღღ,2018)ღღ;阿里巴巴也宣称ღღ,正在为底层人群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Hong & Xuღღ,2019ღღ;Kwakღღ,Zhang & Yuღღ,2019ღღ;Tse & Liღღ,2023)ღღ。
毕竟ღღ,政府掌控着大量的政治ღღ、经济资源ღღ,企业要获取这些资源ღღ,就需要与政府“搞好关系”(Yan & Chang尊龙AG旗舰厅appღღ,2018)ღღ:政治献金ღღ、邀请退休官员作为顾问ღღ、企业领导进入人大或政协ღღ、向社会捐赠ღღ、提供公益产品等ღღ,都被认为是企业的政治行为(田莉等ღღ,2015ღღ;Brownღღ,Rasheed & Bellღღ,2022ღღ;Weiღღ,Jia & Bonardiღღ,2023)ღღ。这可以让企业获得更多融资ღღ、资助ღღ、拉升股票ღღ、提高企业绩效(Brownღღ,Rasheed & Bellღღ,2022ღღ;Sapienzaღღ,2004)ღღ。
由此可见ღღ,商业平台若推出与国家政府期待一致的公益产品ღღ,既可以获得更多的政治ღღ、经济资源ღღ,也能满足道德期待ღღ、赢得社会声誉ღღ。正是如此ღღ,企业公益活动较少会受到审视ღღ。虽然政治行为理论揭示了企业的政治动机ღღ,但不能解释用户为何会在商业平台中甘愿付出劳动ღღ。
游戏被广泛应用于生产ღღ、金融ღღ、健康ღღ、教育等领域ღღ,它不仅能够提供趣味性ღღ,还可以增加用户的使用强度和时长ღღ。在非游戏环境中使用游戏机制(积分ღღ、排行榜ღღ、奖章ღღ、等级制ღღ、关卡)推动人们行动的方法向日葵app下载汅api免费丝瓜ios在线观看ღღ,被称之为“游戏化”(韦巴赫ღღ,亨特ღღ,2012/2014ღღ:14ღღ;Mekler et al.ღღ,2013)ღღ。林蔷薇和朱秀凌(2022)使用Yu-Kai Chou(2014/2017ღღ:19-20)提出的“八角行为分析法”ღღ,发现游戏化可以强化“蚂蚁森林”青年用户的公益参与力度ღღ。此外ღღ,游戏化在推动用户使用蚂蚁森林的同时尊龙AG旗舰厅appღღ,还提高了用户的公益认知(杨旸ღღ,2021)ღღ、线下绿色消费(郭国庆ღღ,刘仁杰ღღ,王建国ღღ,2023)ღღ、亲环境和亲公益行为(王宇飞ღღ,2023)ღღ。不过ღღ,游戏化也被认为是一种新的剥削和攫获方式(exploitationware)(Bogostღღ,2015ღღ:65-79)ღღ。布洛维(1982/2008ღღ:89)也发现ღღ,游戏是工人阶级努力地为资本家卖命的剥削机制ღღ。
布洛维把工厂政体称为“内部国家”ღღ,意在强调它与外部国家的相似之处——都有一套机关和制度(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35)ღღ。生产政治是在生产领域内ღღ,针对“生产中的关系”所展开的斗争ღღ;国家政治或总体政治(global politics)1则是调节各领域斗争的“政治中的政治”ღღ。在经济领域ღღ,国家政治确保的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39)ღღ。因此ღღ,生产场域也是政治场域ღღ,是塑造国家与劳动过程之间关系的重要环节(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41)ღღ。与国家意识形态一样ღღ,“生产的政治机构”同样能够调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ღღ,会对劳动者的意识进行塑造和规训ღღ,就像工厂能够再生产“生产关系”一样ღღ,国家也再生产了“生产中的关系”(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39)ღღ。布洛维的最终目的是要重新发现工人阶级ღღ,并把他们带回来(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25)ღღ。
总之ღღ,无论是平台资本主义ღღ、数据殖民主义ღღ,还是社会责任ღღ、政治行为ღღ,都未触及生产政治ღღ。因此ღღ,本文尝试在布洛维的理论基础上提出商业平台做公益的“新生产政治”ღღ。这并不是要去否定商业平台的环保价值ღღ,而是要对其资本逻辑下的行为有所警醒(童桐ღღ,孙萍ღღ,2022)ღღ。基于此ღღ,本文主要探讨以下问题ღღ:(1)支付宝为何会推出蚂蚁森林这一公益产品?(2)蚂蚁森林如何借助做公益的道德优势ღღ,将“国家—平台—用户”相连接?(3)作为数字工厂ღღ,蚂蚁森林是如何驱动“工人”劳动ღღ,而“工人”的主体性是否可以被发现和找回?
2022年9月23日至2022年10月22日ღღ,研究者对支付宝蚂蚁森林进行了为期30天的系统性观察记录ღღ。两位研究者都是蚂蚁森林的深度用户ღღ,一位使用蚂蚁森林7年ღღ,共有50位好友ღღ,累计减碳1200多千克ღღ;另一位使用5年ღღ,共84位好友ღღ,累计减碳367.8千克ღღ。根据使用经验尊龙AG旗舰厅appღღ,两位研究者确定了4个主观察时段ღღ:6:30-8:30ღღ、11:30-13:30ღღ、17:30-19:30和22:30-00:30ღღ。为确保观察的完整性ღღ,两位研究者每天还会不定期地打开蚂蚁森林应用ღღ。
蚂蚁森林应用有两个主界面ღღ:一是绿色能量界面ღღ,由虚拟植物ღღ、前后背景和功能按钮组成(见图1左图)ღღ;二是生态保护界面ღღ,当积累一定数量的绿色能量后ღღ,可在该界面申请保护生态ღღ、古树ღღ、海洋和动物(见图1右图)ღღ。
访谈采用半结构化方式ღღ,共分两轮进行ღღ,兼顾到了年龄和社会角色ღღ。访谈对象中有8位男性ღღ,9位女性ღღ,年龄最大者51岁ღღ,最小者21岁ღღ。编码按照访谈的时间顺序依次进行ღღ,并对访谈对象的隐私做了匿名化处理(见表1)ღღ。
第一轮(2022年9月-10月)ღღ:共访谈13位ღღ,因为此时还处于疫情管控期ღღ,故7位访谈对象线位对象进行补充访谈外ღღ,额外增加了4位新访谈对象ღღ。线上访谈在微信进行ღღ,线下在甜品店和咖啡馆进行ღღ,访谈时间20分钟至40分钟不等ღღ。在得到访谈对象同意后全部录音ღღ。
访谈内容包括ღღ:(1)基本情况(包括年龄ღღ、职业ღღ、蚂蚁森林使用时间ღღ、获得蚂蚁森林证书情况ღღ、好友数量ღღ、个人在好友列表中的排名情况等)ღღ;(2)使用行为(包括绿色能量的主要来源ღღ、对待绿色能量的态度ღღ、收取绿色能量的时间段ღღ、是否有意识地采取“低碳方式”等)ღღ;(3)认知行为(包括对蚂蚁森林的属性界定ღღ、游戏性质的理解以及对支付宝进行低碳公益的认识与看法)ღღ;(4)公益行为(包括节能环保行为ღღ、公益参与经历等)ღღ。
因未访谈到蚂蚁森林内部人士ღღ,故资料收集集中于公开报道和官方报告ღღ:一是阿里巴巴ღღ、蚂蚁集团的新闻报道ღღ,如《杭州古树名木保护公益支持项目在蚂蚁森林正式上线》《网友套取蚂蚁森林“绿色能量”ღღ,法院这样判……》ღღ;二是官方报告和蚂蚁森林“生活号”ღღ,如《蚂蚁集团ღღ:2022年可持续发展报告》《年度阿里巴巴社会责任报告》《蚂蚁集团碳中和路线年社会公益报告》ღღ。
布洛维以工厂为中心ღღ,将“国家—工厂—工人”进行了连结ღღ,指出专制主义对劳动者的支配建立在强迫基础上ღღ,霸权主义则建立在同意基础之上(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143ღღ;贾文娟ღღ,2016)ღღ。Christina Purcell和Paul Brook(2020)还发现了网约车平台的新自由主义支配方式ღღ。但工人并非完全被支配ღღ,他们讨价还价的能力取决于其劳动力再生产在多大程度上被企业所控制(Burawoyღღ,1983)ღღ。下文将在此基础上ღღ,沿着“国家—平台—用户”思路展开讨论ღღ。
在中国ღღ,商业平台要得到更多资源ღღ,就必须对国家政策保持敏感(付宜强ღღ,陈志军ღღ,2016ღღ;李岚ღღ,2008)ღღ,并接受政治话语规训(Tse & Liღღ,2023)ღღ。
作为一家金融机构ღღ,支付宝曾一度挑战了传统金融体系ღღ,而国家对商业平台涉足金融领域保持了高度的警惕ღღ。因为ღღ,中国政府不仅要防止企业“做坏事”ღღ,更要求它们“做对的事”和“把事做对”(周黎安ღღ,2018)ღღ。对蚂蚁集团而言ღღ,对政策保持敏感并积极回应就显得尤为重要ღღ。《蚂蚁集团2022年社会公益报告》中也提到ღღ,“蚂蚁森林受到了政府政策的指导和支持”(蚂蚁集团ღღ,2023)ღღ。
有趣的是ღღ,2016年4月22日ღღ,中国签署了《巴黎协定》ღღ,该协定鼓励发展中国家碳“减排”“限排”ღღ。2016年4月向日葵app下载汅api免费丝瓜ios在线观看ღღ,“蚂蚁金服”完成B轮融资后ღღ,就将绿色金融作为企业三大战略方向之一ღღ,同年8月份便上线了蚂蚁森林(蚂蚁金服ღღ,2017)ღღ。蚂蚁金服CEO井贤栋称ღღ,蚂蚁森林是他最得意的产品ღღ,它建立了“自下而上”的个人低碳行为激励模式ღღ,改变了“自上而下”的节能减排模式(蚂蚁金服ღღ,2017)ღღ。蚂蚁森林产品经理也曾指出公司要推动绿色金融战略ღღ,但是ღღ,蚂蚁更熟悉的是个人用户和微小企业ღღ,所以他们选择了个人碳账户(蚂蚁集团ღღ,2017年9月5日)ღღ。2020年9月22日ღღ,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联合国大会上首次提出“双碳”目标ღღ。紧随其后ღღ,蚂蚁集团便在国内互联网公司中率先践行了该战略(蚂蚁集团ღღ,2021)ღღ。“所以说ღღ,人家(蚂蚁集团)聪明ღღ,布局早ღღ,看得远ღღ。我们是ღღ,上面提了ღღ,才开始做ღღ。”(Q-Sღღ,2023年3月11日)此后ღღ,蚂蚁森林不断“改版”扩容ღღ,先后与636家生态伙伴倡导了60余种低碳生活ღღ、绿色消费场景ღღ,累计6.5亿人参与ღღ,累积产生“绿色能量”2600多万吨ღღ,种植4亿棵树(蚂蚁集团ღღ,2023)ღღ。支付宝蚂蚁森林对政策高度敏感ღღ,强化了其“商业+公益”的企业形象ღღ,有效规避了各方压力ღღ,这也让支付宝在与对手的竞争中获得了优势(王维佳ღღ,周弘ღღ,2021)ღღ。
对“植树造林”政治话语的挪用是蚂蚁森林嵌入环境治理和基层政治的另一策略ღღ。“植树造林”是邓小平同志在1981年提出的ღღ,此后ღღ,国家领导人带头垂范(温家宝ღღ,2001年4月11日)ღღ,使其成为全民熟知的政治话语ღღ。蚂蚁森林产品经理承认ღღ,当他考虑绿色金融时ღღ,最先想到的就是植树(蚂蚁集团ღღ,2017年9月5日)ღღ。
蚂蚁森林还分批次ღღ、分步骤扩大“植树造林”的话语内涵ღღ,并稳步将其嵌入到地方环境治理体系之中ღღ。从2016年到2023年ღღ,蚂蚁森林先后与国家林业部门ღღ、地方政府ღღ、民间环保组织等签订合作协议ღღ,合作范围涵盖植树造林ღღ、沙漠治理ღღ、古树保护ღღ、海洋保护ღღ、动物栖息地保护等(蚂蚁集团ღღ,2021ღღ,2023)ღღ。蚂蚁森林还利用平台基础设施能力ღღ,支持浙江ღღ、江西ღღ、宁夏等省级碳平台建设ღღ,并与杭州亚组委合作“助力亚运碳中和”项目(蚂蚁集团ღღ,2023年5月6日)ღღ。地方政府并非主动为蚂蚁森林做政治合法性“背书”(童桐ღღ,孙萍ღღ,2022)ღღ,而是蚂蚁森林可以带来“环保机遇”和“经济机遇”ღღ,是“官场+市场”的具体体现(周黎安ღღ,2018)ღღ。“谁现在真靠这个赚钱啊ღღ,不过是为布局做准备ღღ。大家都在响应号召ღღ,我们跟地方政府合作(碳中和)ღღ,也是这样ღღ。”(Q-Sღღ,2023年3月11日)这也再次印证了蚂蚁森林话语挪用策略的成功ღღ。
虽然蚂蚁森林并未因此盈利ღღ,但是它有足够的耐心达成目标(童桐ღღ,孙萍ღღ,2022)ღღ。商业平台通过积极回应政府政策和挪用政治话语ღღ,与政府形成了“政绩—业绩”的纽带关系(周黎安ღღ,2018)ღღ,试图以此得到国家政府的“恩庇”ღღ。
资本如何在工人群体间制造同意ღღ,使其服务于剩余价值的剥削ღღ,剩余价值又是如何在劳动过程中被掩饰?马克思的回答是“强制”ღღ,而布洛维则认为是“游戏”ღღ。
蚂蚁森林有四种游戏元素ღღ,且它们相互关联ღღ:一是装饰和道具ღღ,包括植物ღღ、挂件ღღ、皮肤ღღ、双击能量卡ღღ、能量保护罩ღღ、时光加速器和活力翻倍卡ღღ;二是积分和活力值ღღ,可以兑换皮肤向日葵app下载汅api免费丝瓜ios在线观看ღღ、道具ღღ;三是排行榜ღღ,分为日榜ღღ、周榜和总榜ღღ,根据用户绿色能量多少进行排名ღღ;四是奖章和证书ღღ,奖章需要参加蚂蚁森林的特别活动ღღ,达成目标后获得ღღ。证书分为森林ღღ、保护地ღღ、海洋和义务植树四种ღღ。游戏以新自由主义的方式让玩家自由地使用与停用ღღ,自主地选择时间和空间ღღ。但这也是劳动过程和剥削被神秘化的关键所在(布洛维ღღ,1979/2005ღღ:81)ღღ。
支付宝会在首页展示蚂蚁森林的应用ღღ,鼓励老用户邀请好友参与ღღ,并奖励积分和绿色能量向日葵app下载汅api免费丝瓜ios在线观看ღღ。“我就会问周围的朋友ღღ,如果他也玩ღღ,那我就要求赶快加他ღღ。”(O-Wღღ,2023年2月25日)蚂蚁森林的游戏化“招工”是成功的ღღ,它不仅能吸引玩家使用蚂蚁森林ღღ,而且驱动玩家沉浸其中ღღ,并在娱乐中获得愉悦ღღ、自我效能感和成功感(杨旸ღღ,2021)ღღ。其成功还得益于支付宝对日常生活的数据殖民ღღ,用户的各种“低碳”行为需要被支付宝“漂绿”后才能汇算为绿色能量(见表2)ღღ。
蚂蚁森林将绿色低碳汇算直接接入支付宝应用场景ღღ,不仅完成了平台对生活的“殖民”ღღ,还将生活“工厂化”ღღ,获得了更多的数字劳动资源(Couldry & Mejiasღღ,2023)ღღ。与此同时ღღ,平台内部也形成了“生活即公益和公益即生活”的数据闭环流动ღღ,平台做公益就转变为用户做“工蚁”ღღ,蚂蚁森林也因此构建了一个新的生产政治——“公益—劳动关系”ღღ。
游戏一旦开始ღღ,就意味着玩家要在设定好的规则之下进行(布洛维ღღ,1979/2005ღღ:80)ღღ。玩游戏会有两种结果ღღ:一是掩饰本游戏所生出的“生产关系”ღღ;二是对界定游戏规则的“生产中的关系”产生同意(布洛维ღღ,1979/2005ღღ:82)ღღ。
蚂蚁森林里的生产关系是平台(雇主)与玩家(劳工)ღღ。当商业平台做公益时ღღ,平台是公益赞助者ღღ,而玩家是“大自然的守护者”ღღ,绿色能量和种植的树木也都被“私有化”为“我的”ღღ。在蚂蚁森林绿色“工厂”中ღღ,看不到“老板”ღღ,也就没有“劳工”ღღ。“这个跟劳动没有关系吧ღღ,我就是刷一下手机ღღ,能量是我自己的ღღ,树是我用能量换的……”(E-Jღღ,2022年9月29日)实质上ღღ,雇佣关系的不可见不仅意味着遮蔽ღღ,更体现为控制和权力(姜红ღღ,龙晓旭ღღ,2022)ღღ。用户可见的是“我的植物”在“我的绿色能量”的“浇灌”下成长ღღ。可以说ღღ,正是游戏制造了玩家与雇主间的同意与和谐(布洛维ღღ,1979/2005ღღ:86)ღღ。
蚂蚁森林中的“生产中的关系”指向的是玩家(劳工)之间的关系(布洛维ღღ,1982/2008ღღ:39)ღღ。蚂蚁森林基于“榜单”“计件”和“日结”的方式构建出了一个“游戏竞赛”的赶工体制ღღ,加大了玩家之间的内部竞争ღღ。“有个家伙ღღ,已经种了3棵冷杉ღღ,6棵胡杨ღღ,我就跟她比ღღ。”(L-Dღღ,2022年10月16日)“都不能叫偷了ღღ,得用抢ღღ,手慢一点ღღ,就没了ღღ,我就早起ღღ,提前看着(能量)ღღ。”(N-Wღღ,2023年2月25日)在游戏竞赛机制下ღღ,原本的好友关系异化为“劳动竞赛关系”ღღ,而弹性的公益参与也变成了固定劳动ღღ。蚂蚁森林的绿色能量是“日结”(24小时才能成熟)ღღ,这意味着一天之中任何时间段都会有绿色能量产生ღღ,它要求用户随时随地ღღ、无时不在地“做工”ღღ。
蚂蚁森林营造了一个新自由主义的“工厂制度”(Purcell & Brookღღ,2020)ღღ。个体感受到的是独立与自主ღღ,但赶工游戏导致没有人真正关心绿色减碳ღღ、节能减排ღღ,玩家们为了各自的“任务”和“利益”“做公益”ღღ。玩家的个体利益(绿色能量产出的最大化)正在损害玩家们的集体利益(即刻产生绿色能量并自动回收)ღღ,在游戏赶工中ღღ,纵向的雇主与劳工之间的剥削关系被横向的阶级内部的竞争关系所取代ღღ。
工人阶级正在从政治舞台退隐ღღ,福山(1992/2014ღღ:349)由此宣告了“历史的终结”ღღ,而布洛维(1985/2023ღღ:25)则坚信在社会主义国家ღღ,工人阶级依然有自我组织的空间ღღ,应该“把工人阶级找回来”ღღ。平台一度被理解为解放性的力量ღღ,不仅为个体赋权ღღ、扩大政治参与ღღ,还有益于民主化进程ღღ、促进个体的主体意识觉醒(Tucker et al.ღღ,2017)ღღ。因此ღღ,在蚂蚁森林“工厂”中ღღ,也应该能找回用户ღღ。
平台是个体进入社会的基础ღღ,用户如何理解和定位与平台的关系ღღ,则直接影响到用户的主体性(Purcell & Brookღღ,2020)ღღ。不可否认ღღ,蚂蚁森林能够给玩家带来成就感ღღ,玩家也在参与公益中找到了个体意义ღღ。“我想做公益呀ღღ,就是没有时间ღღ,这多好ღღ,省事ღღ。”(B-Lღღ,2022年9月23日)“它真的在沙漠种树了ღღ,我能看到ღღ,我都种了几十棵了ღღ。”(K-Tღღ,2022年10月16日)个体意义与成就感也来自于内部互动ღღ。一些玩家在“合种树”“团种树”中ღღ,发现了“团结的力量”ღღ。“我比较喜欢这样的种植方法(团种树)ღღ,既满足了种树愿望ღღ,又避免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心情ღღ。”(蚂蚁森林“生活号”)“因为保护这保护那而渐渐消减的能量ღღ,愁那些能量大的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种上ღღ,支付宝用团种将我的遗憾补上了ღღ。”(蚂蚁森林“生活号”)
但是ღღ,这种团结只是一种临时性的机械团结而非有机团结(涂尔干ღღ,1902/2000ღღ:33-35)ღღ。用户已经被拆解为单体化ღღ、原子化的个体ღღ,然后又以某种临时性的团结重新组织起来ღღ。这不过是新自由主义所耍的“花招”(弗雷泽ღღ,2022/2023ღღ:1)ღღ。个体非但不能产生批判意识ღღ,也没有能力“自我组织”ღღ。蚂蚁森林公布的组团种树的规则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ღღ:“用户可以随机参与组团ღღ,也可以邀请好友参与组团ღღ,如果在活动时间内组团达不到20人ღღ,则组团失败……树木库存有限ღღ,库存结束时ღღ,活动就自动提前终止ღღ。”(蚂蚁森林“生活号”)规则并不由玩家们自主决定尊龙AG旗舰厅appღღ,玩家仅需同意即可ღღ。玩家先被“原子化”再被“机械团结”ღღ,“自我组织”的可能性也就被平台消解和吸纳了ღღ。这也再次验证了平台资本主义本质上是一个“制造劳动”并“反噬对抗”的新权力装置(丁未ღღ,2021)ღღ。
赶工游戏虽然可以提高生产力ღღ,但也触发了玩家们的“作弊”“偷懒”“躺平”等行为ღღ。玩家为了能够在激烈的赶工游戏中“胜出”ღღ,会想尽办法提高“产量”ღღ。当新的速率达不到时ღღ,工人就开始浑水摸鱼(布洛维ღღ,1979/2005ღღ:81)ღღ:使用摇步器获取步行绿色能量上限ღღ;反复购买火车票后退票ღღ,获取出行绿色能量ღღ;少量多次缴纳水电燃气费用ღღ,套取生活绿色能量ღღ。“周末的时候让手机在摇步器上摇ღღ,第二天直接收能量……向日葵app下载汅api免费丝瓜ios在线观看ღღ。”(M-Zღღ,2022年10月20日)“我是把电费ღღ、燃气费ღღ,多次缴费ღღ,能多收200多(能量)ღღ。”(I-Lღღ,2022年10月7日)“倦怠”“躺平”和“中辍”也在玩家中出现ღღ。“他们太厉害了ღღ,反正也搞不赢ღღ,现在是想起来去收一下ღღ。”(H-Zღღ,2023年2月25日)“不怎么玩了ღღ,感觉也就那样吧ღღ。”(A-Fღღ,2023年2月25日)“哪有那么多不平等ღღ,不喜欢就不玩呗ღღ。”(B-Lღღ,2023年2月25日)
上述种种ღღ,似乎是“弱者的反抗”ღღ。不过ღღ,爱德华·L. 德西(Edward L. Deci)等人则认为这只是游戏化的结果——当人们的行动受内在动机驱动时ღღ,更容易坚持从事某项活动ღღ,一旦内在动机被外部激励所取代ღღ,内驱力就会降低(Deciღღ,Koestner & Ryanღღ,1999)ღღ。因此ღღ,无论是作弊ღღ,还是躺平ღღ,看似在反抗ღღ,不如说是“劳动倦怠”ღღ。反抗ღღ,是工人意识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后ღღ,产生了对现实的不满和批判的意识(梁萌ღღ,2007)ღღ。何况ღღ,蚂蚁森林玩家讨价还价的能力和劳动力再生产都被平台所控制ღღ。玩家都没有意识到剥削ღღ,更不可能形成对抗意识ღღ。原本做公益可以更好地帮助玩家理解公民社会(张婧ღღ,2020)ღღ,但是ღღ,功绩主义下的赶工游戏却异化了劳动价值和人的意义ღღ,公益的价值感和意义感被获取更多的绿色能量所取代ღღ。玩家不是被更多地联系和组织起来ღღ,而是被功绩主义所打散ღღ,变成了“原子”ღღ,并不断“赶工”ღღ。
商业平台为何做公益?与以往政治经济学ღღ、社会责任论和政治行为理论的视角不同ღღ,本研究以支付宝“蚂蚁森林”为案例ღღ,将商业平台的公益实践视为一种“新生产政治”ღღ,旨在反思“国家—平台—用户”间的权力关系ღღ。支付宝作为目前中国最大的生活应用平台ღღ,成功地构筑了“平台+公益+商业”的运营模式(庞梦如ღღ,张艳ღღ,2020)ღღ。虽然其公益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公民的线上公益参与和线下亲环境行为ღღ、绿色消费ღღ,但是依然要审慎地思考平台对环保领域的涉足以及“降维”参与社会治理ღღ,目的是要对平台在资本逻辑下的行为有所警醒(童桐ღღ,孙萍ღღ,2022)ღღ。
本文引入了布洛维的生产政治理论ღღ,并将其置于商业平台的公益行为之上ღღ,尝试揭开商业平台做公益背后的逻辑ღღ,创新有三ღღ:一是提出“新生产政治”ღღ,扩大了布洛维生产政治理论的适用范围ღღ。所谓的“新生产政治”是指ღღ,商业平台基于资本主义的经济逻辑ღღ,利用诸如做公益这样具有道德优势的策略ღღ,以新自由主义的话语方式ღღ,不断侵入生活ღღ,实现“剥夺性累积”ღღ。一方面ღღ,商业平台将自身发展与国家需求相互嵌套ღღ,通过积极回应政府政策ღღ、挪用政治话语等策略逐步嵌入到国家政治ღღ、参与到社会治理之中ღღ。另一方面ღღ,则是在政治合法性和道德声誉的掩护下ღღ,使用游戏竞赛制造甘愿劳动ღღ,拆解了劳工阶级潜在合作的可能性ღღ,实现了对社会的殖民和元数据的掠夺ღღ,无意中维护了政治社会的稳定ღღ;二是将新自由主义融入生产政体ღღ,延伸了布洛维的专制主义和霸权主义的观点ღღ;三是通过对支付宝蚂蚁森林的个案研究ღღ,揭示了“国家要政绩ღღ、平台要业绩ღღ、个人要功绩”的权力关系和劳动生产过程ღღ。
本研究在“国家—平台—用户”结构下ღღ,初步观察到了国家治理术是如何从宏观向中观再向微观延伸的ღღ。首先ღღ,国家维度ღღ。虽然ღღ,国家正积极构建一种新型的“亲清政商关系”ღღ,政府给予市场一定的自由裁量权ღღ,国家也开始转变职能ღღ,由控制资源转向为企业提供资源(张学娟ღღ,郝宇青ღღ,2017)ღღ。但是ღღ,依然能够看到国家在场和对商业平台有强大的控制力ღღ。商业平台一方面要回应国家政策ღღ,另一方面也以“政府政绩与平台业绩”共谋的方式嵌入到社会治理之中ღღ。一系列的行政手段和对“蚂蚁金服”的治理都已充分表明ღღ,商业平台依然被置于国家控制之下ღღ。这表明ღღ:在中国ღღ,新型政商关系是一种“理想型”ღღ,数字经济形态下ღღ,政府依然“清”而不“亲”ღღ,对数字平台经济干预和监管过度(李永胜ღღ,2021)ღღ。
其次ღღ,平台维度ღღ。商业平台如何在国家权力与官僚体制ღღ、市场体制之间的主从关系未变(周雪光ღღ,2013)的前提下追求经济业绩?即ღღ,商业平台如何平衡国家政绩和平台业绩?这不再是商业平台的经济战略问题ღღ,也关涉到商业平台的政治行为和政治战略ღღ。很显然ღღ,“蚂蚁金服”提出的“绿色金融”定位就极具示范意义ღღ。而蚂蚁森林为用户建立个人碳账户也就抓住了非市场战略的关键ღღ。不过ღღ,商业平台的经济业绩本性ღღ,并不会因为做公益而消失ღღ,或者说ღღ,做公益本就可以成为商业平台获取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的方式ღღ。尽管“蚂蚁金服”并没有从蚂蚁森林的“碳交易”中直接获利ღღ,但是巨型商业平台有着足够的“耐心资本”ღღ,可以采取长期战略ღღ,利用做公益实行“圈地圈人运动”和“数据殖民”ღღ。而且ღღ,这些目的都被做公益所遮蔽ღღ,从而模糊和神秘化了用户的劳动过程和被剥削的程度ღღ。商业平台反而会因为做公益而获得良好的社会声誉和政治声誉ღღ。
最后ღღ,用户维度ღღ。置身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商业平台同样转向了新自由主义ღღ,用户具有了一定的自主性ღღ,并被赋予一定的自治空间ღღ,但是这更加加剧了玩家之间的竞争ღღ,瓦解了玩家之间的联合ღღ:一是生产关系被神秘化——个体被游戏所吸引ღღ,成为商业平台榨取数据的对象ღღ;二是生产中的关系“冲突不断”——玩家在商业平台所设计的制度中被分化为一个个为了功绩而努力赶工的个体ღღ,他们并不清楚谁是雇主ღღ,也不认为自己正在“劳动”ღღ,而是在商业平台所设计的游戏政体中进行着“自我治理”ღღ。更为精巧的是ღღ,商业平台还借助公益行为和劳动游戏化ღღ,在赶工游戏和游戏竞赛中进一步掩盖了劳动关系ღღ、劳动过程和剥削方式ღღ,让原本的上下阶层之间的纵向冲突ღღ,转成了横向的劳工之间的相互竞争和冲突ღღ,这种用户彼此相互竞争ღღ、冲突的构造ღღ,掩蔽了他们是共同阶级的属性ღღ,并进一步掩盖了权力作用和权力关系(布洛维ღღ,1985/2023ღღ:35)ღღ。
新自由主义框架下的“治理术”就是将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资源及其所提供的一切商品与服务都转化为资本(蔡华杰ღღ,王越ღღ,2021)ღღ。而新自由主义体制下的功绩主义和游戏竞赛ღღ,更是让玩家忽视了公益的意义和价值ღღ,做公益变成了为了个人功绩而不断地甘愿劳动ღღ。即便一些玩家采用作弊手段生产出更多的绿色能量ღღ,也没有跳脱出商业平台的生产政治ღღ,因为他们仍然被牢牢地黏连在平台之上ღღ,他们还在为平台和公益游戏努力地生产着“元数据”ღღ。
正是在新生产政治的逻辑下ღღ,用户以新自由主义的方式关注个人功绩和个体利益ღღ,失去了组织在一起的基本驱力ღღ,用户的弱反抗也被商业平台所拆解ღღ、吸纳ღღ、利用ღღ。同时ღღ,商业平台还吸纳了劳动者作为人的社会属性(好友关系异化为竞争关系)(丁未ღღ,2021)ღღ。权力恰由此进入ღღ:通过强化主流观念(如新自由主义关于自我管理的假设)ღღ,弱化了个体对权力存在的体验ღღ,将潜在的控制关系神秘化ღღ,这就为不同阶级(资本和劳工)之间的利益协调创造了先决条件ღღ,并通过政治和民间机构掩盖和自然化了潜在的支配关系(Purcell & Brookღღ,2020)ღღ。此时ღღ,商业平台也就成为社会和谐与稳定的治理术ღღ,这或许从另一层面解释了国家政府为何会允许和鼓励商业平台参与社会治理的原因ღღ。
本研究也还存在一些局限ღღ:(1)虽多方联系ღღ,但未能直接访谈到蚂蚁森林的内部员工ღღ,只能使用蚂蚁集团相关的报告和二手资料ღღ;(2)本研究没有像布洛维那样使用拓展案例法ღღ,将生产政治置于不同国家背景之下ღღ,进行纵向和横向的比较ღღ,因而未能发现是否存在差异化的平台政体ღღ,有待今后更深入的探讨ღღ;(3)本研究只是基于支付宝蚂蚁森林这一典型案例提出了“新生产政治”ღღ,该观点是否适用于其他商业平台ღღ,也有待进一步验证ღღ。